当别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时,我总会在脑子里转了个弯,然后才迟疑的说,后溪人。其实我非常想说的那两个字不是后溪,而是————兴隆。
对于兴隆,常常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我总觉得那才是我真正的故乡。其实兴隆于我,只是一块概念模糊的土地,我只在父亲絮叨的叙述里想象着它。在父亲的描述里,兴隆的老屋,神秘而古老,青砖红瓦,飞檐翘壁。儿时的父亲,曾像鲁迅小时候在百草园一样,在墙根下的草丛里捉蟋蟀。书房里和他的哥哥姐姐们叽叽呱呱背诵《三字经》,先生的目光从眼镜上方窥视着顽皮的孩子们。更有祖父穿着国民党军官制服,骑着高头大马,荣归故里的热闹场景。祖母穿着藏青色斜襟棉袍,威严地坐在堂屋里,那神态定是极像杨家将里的老太君吧。过年的时候,父亲带着瓜皮帽,捂着耳朵在放着两个大石狮子的朱漆大门外“噼噼啪啪”放炮仗。这些情景里当然加入了我不着边际的幻想,它就像一部黑白的老电影,一遍一遍从我脑海里晃过。
越是暮年,乡愁就越浓。父亲老是念叨着要回兴隆给祖父祖母立碑。他总是在早上醒来时对我们说,又梦见祖父母了,他们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呢。前年春节时父亲执意要回他的老家。其实兴隆我们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我的叔父姑妈们都已作古,其他的堂兄弟们都已走出兴隆,只是父亲还有个表弟还在那边,但已多年没有联系。父亲还是去了,我们三兄妹因为临时有事而没能陪他同去。父亲在那边呆了一个星期,给祖父母立了碑,还了愿,回来后再没提回老家了。
头次坐车经过兴隆,当临近这个小镇时,我的心脏竟然狂跳起来,掩饰不住心底的那份渴望和思念,兴隆此时,就像一个素未谋面却又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般。我很想好好看看它,看看我的祖先居住过的地方,想看看装载了父亲快乐童年的老屋。可是,当车驶入兴隆街上时,映入我眼帘的,只有杂乱肮脏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水泥砖楼房。那些青砖红瓦呢?那些飞檐翘壁呢?还有那朱漆大门外的石狮子呢?哪里还有老屋的一丝影子?祖父荣耀的历史,父亲美好的童年,还有墙根下清脆唱歌的蟋蟀,全被这现代文明,狠狠的淹没了。
我没叫司机停车,我仓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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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被相见欢于2012-9-21 21:56:34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