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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用“符号矩阵”分析土家族传说《相思雀》

关键词:重庆酉阳文化,民族文化     我要发布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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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用“符号矩阵”分析土家族传说《相思雀》
发布日期: 2009年07月03日      文章来源:彭 丽       文章作者:酉阳土司的政治制度 


  ——兼论土司制的腐朽

 

    核心提示:《相思雀》是酉阳土家族中一个美丽而结局凄惨的传说,写了土家女子尼娜和后生岩保婚姻不能自主,最终被迫害致死而化为相思鸟的故事。本文尝试着借用西方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来对这个传说进行分析,找出悲剧产生的原因,那就是土司制的存在,所以本文也兼及谈论了一点土司制的落后、腐朽。

   在渝、鄂、湘、黔四省(市)交界的地方是美丽的武陵山区,这个山区生活了一个古老的民族——土家族。土家族的人民勤劳勇敢,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了大量极富民族特色的土家族民间文学,包括神话、传说、歌谣等。而这些神话传说都是与当地的民族风俗紧密联系的。比如“土家族妇女胸前为啥要戴围腰”、“土家姑娘出嫁坐花轿的传说”等。与动植物相关的则有表现婚姻悲剧的传说——“相思雀”,赞美土家姑娘心灵手巧的土家织锦西兰卡普——“白果雀”,揭露童养媳的悲惨命运的传说——“狗饿鸟”等。我这里主要试着分析一下“相思雀”的传说。

   《相思雀》主要讲了尼娜和岩保的婚姻悲剧。尼娜是一个勤劳美丽的土家姑娘,能歌会舞,织得西兰卡普非常美丽。刚成年时阿爸阿妈就去世了,借了土司(土家族地区的最高统治者)债埋葬了阿爸阿妈。一次上山砍柴遭遇大老虎被同样父母双亡的后生岩保所救,后日久生情结为夫妇。哪知一次岩保上山砍柴时,在家的尼娜被前来讨债的土司看上,土司调戏不成怏怏而归。土司依照管家的主意,乘岩保再次上山砍柴的时候,叫一个小娃崽骗尼娜,然后一步一步骗到王府中。岩保回家发现罗嘎尼(爱妻)不在,循着尼娜的歌声找到了王府,土司为了得到尼娜杀害了岩保,尼娜知晓后假装同意土司,但要求先厚葬岩保。灵堂上,尼娜将蜡烛点燃灵幔,烧毁了土司王府,而在这熊熊烈火中,一对鸟儿冲天而起,宿食飞鸣,形影不离,人们怀念尼娜和岩保,就把这对鸟儿取名为相思雀。

《   相思雀》的传说,我们可以运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来分析。“符号矩阵”(semiotic rectangle)是法国符号学家A.J.格雷马斯根据法国结构主义创始人列维·斯特劳斯所倡导的“二元对立”结构分析转化过来的。“二元对立”的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结构主义理论的根本所在”。作为结构主义美学的后期代表之一,格雷马斯继承了索绪尔和根本哈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传统,运用结构主义方法来研究语义。针对“二元对立”模式过于简单的缺点,格雷马斯借用了逻辑学中的矩阵形式,提出了“符号矩阵”的理论,认为这就是意义的基本构成模式。

    很显然这个传说模式很清晰,尼娜处在主角的位置,她的对头是贪其美色的土司,而“帮手”项可以看作是岩保,而“反面帮手项”则有土司王府的管家、家丁和小娃崽。我们可以通过下面这个“符号矩阵”清楚地看到对立关系。

主角←——————→对头

尼娜                土司

(弱)             (强)

 ↖        ↗

↙       ↘

帮手←——————→反面帮手

   岩保             管家、家丁、小娃崽

   (寡)              (众)

 

     在这个矩阵中我们可以看到主角、对头、帮手及反面帮手的相互关系,清楚地分析故事中人物的层次结构,不但清楚地交代了故事的来龙去脉,而且告诉了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尼娜和土司表面上是女性和男性的对立,其实是身处社会底层的弱女子和掌握着土家人民生杀大权的土司之间的关系,即社会关系大大超过了自然关系。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国外的童话故事中,比如我们经常说的“国王”和“牧羊女”的关系也是这种,因此二者是对立的关系。尼娜和她的“帮手”岩保表层是恩爱的夫妻关系,实际上却是身不由己命运不能自主的两个青年男女,这里可以看出尼娜的帮手只有岩保一人;而“反面帮手”阵容则强大得多,不仅有王府自身就有的管家和家丁,还有一个小娃崽,而且只要土司愿意,还可以找更多的帮手。尼娜所“想要”的欲望非常简单,那就是和自己心爱的岩保在一起,但是土司及其管家却“制造阻碍阻止欲望的实现”。因此尼娜不得不与土司作坚决的斗争。我们可以看看当时土司势力的情况再来分析这个悲剧形成的原因:

    自南宋建炎三年(1129),冉守忠入酉助剿有功受封酉阳知寨子孙世袭开始,酉阳冉氏天下开始形成。至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改授酉阳等处军民宣慰司,授冉载朝宣慰使子孙世袭,酉阳方为土司制之始。直到到清乾隆元年(1736)酉阳“改土归流”,酉阳土司历时415年。在这几百年间,酉阳土司除向中央王朝纳贡以及奉调从征外,在辖区内一切政治、经济、军事、司法等重大决策,皆个人说了算,权力至高无上,是地方上的土皇帝。比如对劳动人民按户口征收赋税,每家一火坑,就得交纳“火坑钱”,有炉灶的,就得交“烟户钱”,用锄头种地,就得交“锄头钱”。土司还立下各自繁多的额外苛派,如农户每年必须向土司、头人馈送粮食、鸡鸭、肉肘、蜂蜜、黄蜡等物。新土司继位,逢年过节,土司和头人的婚丧寿诞,土民及商贾都得上门送礼。土司是土皇帝,土民见到必须下跪连称“爵爷”。土司对土民可以任意驱使,稍不遂意便任意杀戳。民间流传“土司杀人不请旨”,甚至把人杀了,还要死者家人出几十两银子作“垫刀钱”。“土民家中女子有姿色者,土司可以随时唤如歌舞侑觞,不得到土司的允许不能妄自婚嫁”。在土皇帝统治的区域内,土司的权力简直就是无所不能,而他统治的土民,则是其案板上的鱼肉,可以恣意处置。这样看来尼娜和土司的对立,明显的尼娜处于绝对的弱势,而土司则处于绝对的强势。所以土司想要得到,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而尼娜所想要得到的,本来合情合理的东西,都成了奢望。因此悲剧已经成为必然。

    在一般叙事文本中,“主角、对头”是很容易在表层话语中找到的,而帮手项的找寻则需要相当的眼力。当然在这个传说中,帮手项也比较容易找出来,即属于主角的“帮手”有岩保,属于对头的“帮手”有管家、家丁和小娃崽等,寡众很轻易地就分辨了出来。而帮手的多寡不但使故事情节曲折复杂,而且有时候直接会引导故事往悲剧还是喜剧方向发展。如果“主角”下面的帮手项为空、少(或者根本没有,或不起任何实质帮助作用),则该文本一般是悲剧性结局。在《相思雀》中,几乎即完全符合这一情形,当然我们可以看到最初将这个故事的人还是同情主角尼娜的,在他的用词方面,比如形容尼娜“美丽聪明”、“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她从不叫一声苦”,面对土司的调戏,尼娜“把钱朝土司脸上一甩,接着‘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身陷土司王府后,面对土司“逼近身来”,尼娜骂土司“无耻禽兽,敢再进一步,我就撞死在这里!”这些质朴的话语既表现了尼娜刚强坚贞的个性,也表现了最初的创作者对尼娜这个人物的喜爱。而写土司的时候,创作者用的是“白鼻子土司”,看到尼娜后,则“连钱都忘记接,一双耗子眼滴溜溜地在尼娜身上乱盯”,土司说话则是“浪声浪气”,这些语词都表现了创作者对土司王的憎恶。尽管如此,创作者也深知故事的发展并不会按照他的美好意愿而进行。毕竟,他知道在土司的统治下,那样的奇迹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因此他只能寄托的奇迹就是:充当非人形的帮手,给尼娜一蜡烛,让所有丑恶都一起毁灭。让尼娜和岩保变为“鸣声悦耳、雌雄相应、食宿飞翔、形影不离”的“相思鸟”。

    而这也隐晦曲折地表现了创作者的政治取向。从“帮手”设定及其所代表的意识形态纬度,可以窥见文本及作者的“政治无意识”(politile unconscious)心理。在詹姆逊看来,叙事是作为社会的一种象征性行为而存在的,在作者写作和阅读过程中,“政治无意识”视角是必然的,因此,政治化和历史化的“元语言”应成为文本阅读和解释的“绝对视阀”。在一些具有“相同叙事结构”的作品中,尽管文本的共时结构惊人地相似,但在文本走向终结时,其“意义”却截然相反。比如,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一些有关妇女命运的文本中,如果帮手位有“宏大力量”无所不在的支持,女主人的命运虽然困苦、坎坷,但并不会以悲剧告终。相反,如果帮手位的支持,只是带有民主思想的知识分子的“同情和怜悯”,则妇女的悲剧命运是不可避免的。孟祥英(赵树理《孟祥英翻身记》)的翻身解放与鲁迅笔下祥林嫂悲剧命运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帮手”秉有不同的意识形态特性造成的。而在这个传说中,创作者没有能够给尼娜以强大的帮手,只给了命运都不能自主地一个丈夫岩保,再加上作者的无形的同情,都同样无济于事,改变不了悲剧的命运。而这里同样隐含了对土司制的某种不满。在土司统治下,连土民最基本的自主婚姻的权力都不能够满足,而要横加干涉,巧取豪夺,更有甚者,土家姑娘出嫁,土司要行使“初夜权”,即新娘要先和土司睡三天。这样的习俗在现在黔江某偏僻地方以“隔夜婚”的形式保存了下来。既然如此,土司制度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这都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而故事可以知道,尼娜和岩保对土司的反抗完全是自发的,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危及到自身的利益的时候就可以忍辱偷生。一斑窥豹,不知道在土司的统治下,有多少这样的婚姻悲剧。如果土民们的意识能够早点觉醒,也许就可以避免不少这样的悲剧了。而创作者所给予的同情,那只是微弱的人道主义的光芒。而通过相思雀这种常见的鸟类,土民可以牢记这个传说,记得土司的残暴。在深受土司压榨的环境下,这种光芒暂时还不可能成为“星星之火”。只有在土司统治后期,越来越腐败,越来越反动,才引起了中央王朝的逐步重视,最终“改土归流”。换句话说,只有改变了土司制,尼娜和岩保才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才可能婚姻自主,他们的婚姻悲剧才不会被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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